二人转过一些塌了两侧石墙的巷子,进入一处看似不小的宅院。
虽说像是大户人家,但院落早已荒废良久,门庭破败,门楣上的匾额更是不见踪迹。
进门一看,只见半个院子都被挺着干枯秸秆的芒草占据着,中间只留一条通到大堂的道路。
走过院子,姜海晏才发现大堂竟被打理得十分干净。
一尊祭祀用的石质大鼎,下方用碎石头架起,石头间留着厚厚一层灰烬,明显用来生火煮过什么。
“大叔,你住这里么?”姜海晏问道。
大汉松手,指着一旁的木凳,让姜海晏坐下,一面道:“不是住在这里。只是现在天快暗了,吃了羊肉再回去。”
姜海晏坐上木凳,激动道:“真是吃羊肉啊!”
大汉瞧着姜海晏,嘴角上扬,道:“当然是吃羊肉。我们这里的人不多,大家都是聚在一起吃的,所以等一会还有人过来,你见了可莫要害怕。”
姜海晏点点头,又问:“那羊呢?”
“等一下子就来啦。”
姜海晏以为是方才遇到的老汉会送过来,便未多想,只是问道:“怎么还有羊呢?我们寨子里养的牲口,早都被那些官兵给抢走啦!”
大汉道:“我们方才翻过的大山,你还有印象没?”
“有。”
“我带着你走进山里时,你是不是以为没有人居住?”
“是啊。”
大汉笑道:“这里已经荒废了许多年,那些官兵也是这般想的,所以我们住在这里,没有官兵来抢东西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姜海晏感慨一声,心想,姜家寨要是也这样就好啦。
他又好奇道:“这么好的地方,怎么就破败了?”
此时无事,大汉便开口解释道:“此地原来是个村子,名唤柳家村,咱们现在待的院子,当时就是村子里最大的富商居住的。大概是在二十年前,这家人不知道什么原因,在外面惹事,别人追杀过来,弄得家破人亡,村子里的人,也受了池鱼之殃,这村子便如此破败下来。我呢,原本也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,听说村子里出了那档子事,没有人住在这里了,加上外边又是鞑子闹事、又是官兵欺压什么的,索性就搬到了这里,图个安生。其他人大多与我一样,都是后面进来,避祸的。”
诸多事情一句概括,姜海晏虽然听得认真,却只似懂非懂。
碍于大汉的威严,他才未曾打断大汉。
大汉刚刚讲完,已经有人从屋外进来。
走在最前面的,正是他们方才在路边遇到的老汉,却不见他带着羊来。
紧随其后,陆陆续续来了十来个人。
来者皆是男子,一个个的衣衫破旧,说不得面黄肌瘦,但并不健壮。
姜海晏正思索自己该怎样与众人熟识,只见那带头的老汉躬身走到大汉面前,满面笑容地递了几个铜板过去,道:“这是我今晚的吃肉钱。”
大汉一手接过去,掂量了一下,感觉并未短缺,随后甩了一下脑袋,示意他进大堂去。
老汉兴奋不已,走进大堂。
接着便是第二个人,同样将数枚铜板交给大汉。
在得到大汉的首肯后,这人连忙拉着老汉说道:“还愣在那里做什么,随我打水去!有羊肉给你吃,还要别人喂到你嘴里不成!”
老汉收回关注的目光,也不反驳,同那人去了。
姜海晏这才注意到,那老汉交过铜板后,一直都在打量着自己。
他心中忐忑,起身走到大汉面前,问道:“那老爷爷一直看着我做什么?”
大汉收着后面的人递过来的铜板,说道:“许是好奇吧。”
姜海晏初来此地,还未与众人说明身份,他们好奇,也属正常。
姜海晏便不再遐想,转而向来人介绍自己:“姜海晏见过各位叔叔伯伯。”
“好!”正将铜板交给大汉的男子看着姜海晏,含笑说道。
后面众人也都将目光方到他身上,无一不是喜气洋洋。
只听有人问道:“这娃子好嫩,几岁啦?”
“八岁。”姜海晏道。
又有人叹息道:“可惜,瘦了点。”
随即有人辩驳道:“这年头兵荒马乱的,哪有白白胖胖的小娃子给你找啊?你就知足吧。”
姜海晏只觉得他们的话颇不对劲,又见他们眼里或多或少带着些许兴奋,实不像是正常人的眼光,心中登时有些慌乱。
但只是一瞬,他便已镇定下来,问大汉道:“大叔,羊怎么还没送来啊?”
“就快来啦。”大汉随口说了一句。
姜海晏道:“那我去外面看看。”
他正要走向大门,大汉突然高声阻止了他:“不用去啦,很快就来了的。”
如此一试,姜海晏愈加肯定这些人心怀叵测。
他不再讲话,只是装作无所事事,在大堂里走来走去,到处上翻下找。
小孩玩耍,本就与大人大不相同。
那些人见了,都不放在心上。
姜海晏趁他们移开目光,急忙躲到一根柱子后边。
那些人交过铜板后,或是抱薪,或是磨刀,或是清理大鼎,各有事物,竟无人注意姜海晏。
姜海晏便又蹑手蹑脚,探入一旁的芒草丛里。
依旧无人发觉,他胆子稍稍大了些,靠着墙壁,继续往大门方向移动。
却还未迈开两步,他陡然瞥见芒草丛中,有一堆灰白的物件色,定睛一看,登时失声大叫一句,身子往后一退,跌到在草丛里,双腿发软,一时站不起来。
“那是羊骨头。”身后有个声音笑道。
姜海晏浑身颤抖不已,回头一看,说话的,正是那名虬髯大汉。
此时大汉早已收完所有人的铜板。
自姜海晏踏进芒草丛,他们便听到了动静,只是情知芒草丛里有一堆骨头,定会吓姜海晏一跳,因此,他们才故作不知。
果不其然,姜海晏被那堆骨头一吓,不免魂飞魄散。
但那堆骨头,并非真正的羊骨头。
至少,姜海晏见到了三四个头骨。
人的头骨。
原来,这些人以“羊”当作小孩的黑话,所谓的吃羊肉,即是吃小孩。
这虬髯大汉,便是这一伙人的头目。
他利用坑蒙拐骗、乃至强抢等各类手段,掳来孩童,又借此从这群流民手里压榨仅有财富,顺便还能获取流民敬重,实可谓是一举三得。
流民们想的更是简单,只消得有肉吃,那便不管是人肉,还是羊肉,照样下肚。
姜海晏,理所当然便成了他们眼里的羔羊。
这时,又有两个人靠过来。
那大汉吩咐二人道:“将他带过去吧。”
二人像瞧着一餐美味,连声答应,将姜海晏带回大堂。
十来个人,都在忙活。
不一会,那尊大鼎便已被干净清理一遍,随后注入清水,合上盖子,生火烧水。
有个流民端着一盆清水和方才磨好的菜刀,走到大汉面前,道:“可以放血啦。”
大汉持起菜刀,大步向姜海晏走去。
姜海晏一看,大受刺激,不知哪来的力气,趁二人不备,挣脱开来,发疯似的要冲出院子。
但满院子十几个流民,他哪里逃得了?
一个流民三两步便将他抓个正着,给他扇了两耳光,打得他嘴角溢血,顿时不敢再做挣扎。
大汉走到姜海晏面前,安慰似的说道:“一刀子的事,痛也痛不了多久的。”
逮住姜海晏的流民与他十分默契,直接一拖、一提,把姜海晏扣在长板凳上。
又走过来两个流民,一个抓住姜海晏的双手、一个抓住姜海晏的双腿,防止他挣扎。
大汉左手把姜海晏的脑袋往左边一掰,手中的菜刀,已划向他右侧的脖子。